著名钢琴家傅聪因新冠去世,父亲傅雷给他的“三大家教原则”言犹在耳

发布日期:2020-12-30 09:50 本文摘要:原标题:著名钢琴家傅聪因新冠去世,父亲傅雷给他的三大家教原则言犹在耳 据央视新闻援引奥地利音乐频道报道: 2020年12月28日,傅聪因感染新冠病毒在英国逝世,享年86岁。 作为一名钢琴家,傅聪在音乐上的造诣很深,为钢琴事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,有 钢琴诗

  原标题:著名钢琴家傅聪因新冠去世,父亲傅雷给他的“三大家教原则”言犹在耳

  据央视新闻援引奥地利音乐频道报道:2020年12月28日,傅聪因感染新冠病毒在英国逝世,享年86岁。

  作为一名钢琴家,傅聪在音乐上的造诣很深,为钢琴事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,有“钢琴诗人”美誉,被英国《泰晤士报》评价为当今世界乐坛最受欢迎和最有洞察力的莫扎特作品的演奏家。

  而他的父亲,正是著名的翻译家、作家、教育家傅雷。这对父子,也因《傅雷家书》的出版被国人熟知。

  除了生活琐事之外,《傅雷家书》更多的是谈论艺术与人生,灌输一个艺术家应有的高尚情操,让儿子知道“国家的荣辱、艺术的尊严”,做一个“德艺俱备,人格卓越的艺术家”。

  傅雷和儿子傅聪)

  他们培养孩子先做人后成“家”、独立思考、因材施教、言传身教等教育思想,影响了一代代中国人,至今仍有极大的价值和意义。

  下面,我们就来看看傅雷先生的一篇文章,文中他自述了自己是怎样教育傅聪的。

  《我这样教育傅聪》

  文/傅雷

  人格教育为主

  现在先谈谈我对教育的几个基本观念:

  第一,把人格教育看作主要,把知识与技术的传授看作次要。童年时代与少年时代的教育重点,应当在伦理与道德方面,不能允许任何一桩生活琐事违反理性和最广义的做人之道;一切都以明辨是非,坚持真理,拥护正义,爱憎分明,守公德,守纪律,诚实不欺,质朴无华,勤劳耐苦为原则。

  第二,把艺术教育只当做全面教育的一部分。让孩子学艺术,并不一定要他成为艺术家。尽管傅聪很早学钢琴,我却始终准备他更弦易辙,按照发展情况而随时改行的。

  第三,即以音乐教育而论,也决不能仅仅培养音乐一门,正如学画的不能单注意绘画,学雕塑学戏剧的,不能只注意雕塑与戏剧一样,需要以全面的文学艺术修养为基础。

  以上几项原则可用具体事例来说明。

  傅聪3岁至4岁之间,站在小凳上,头刚好伸到和我的书桌一样高的时候,就爱听古典音乐。只要收音机或唱机上放送西洋乐曲,不论是声乐是器乐,也不论是哪一乐派的作品,他都安安静静地听着,时间久了也不会吵闹或是打瞌睡。

  我看了心里想“不管他将来学哪一科,能有一个艺术园地耕种,他一辈子受用不尽。”我是存了这种心,才在他7岁半,进小学四年级的秋天,让他开始学钢琴的。

  傅雷父子家中交流,母亲在打毛衣)

  过了一年多,由于孩子学习进度快速,不能不减轻他的负担,我便把他从小学撤回。这并非说我那时已决定他专学音乐,只是认为小学的课程和钢琴学习可能在家里结合得更好。

  傅聪到14岁为止,花在文史和别的学科上的时间,比花在琴上的为多。英文,数学的代数、几何等等,另外请了教师。本国语文的教学主要由我自己掌握:从孔、孟、先秦诸子、国策、左传、晏子春秋、史记、汉书、世说新语等等上选材料,以富有伦理观念与哲学气息、兼有趣味性的故事、寓言、史实为主,以古典诗歌与纯文艺的散文为辅用意是要把语文知识、道德观念和文艺熏陶结合在一起。

  我还记得着重向他指出,“民可使由之,不可使知之”的专制政府的荒谬,也强调“左右皆曰不可,勿听;诸大夫皆曰不可,勿听;国人皆曰不可,然后察之”一类的民主思想,“富贵不能淫,贫贱不能移,威武不能屈”那种有关操守的教训,以及“吾日三省吾身”,“人而无信,不知其可也”,“三人行,必有吾师”等等的生活作风。

  教学方法是从来不直接讲解,是叫孩子事前准备,自己先讲;不了解的文义,只用旁敲侧击的言语指引他,让他自己找出正确的答案来;误解的地方也不直接改正,而是向他发许多问题,使他自动发觉他的矛盾。目的是培养孩子的思考能力与基本逻辑。不过这方法也是有条件的,在悟性较差,智力发育较迟的孩子身上就行不通。

  自幼培养独立思考

  9岁半,傅聪跟了前上海交响乐队的创办人兼指挥,意大利钢琴家梅百器先生,他是十九世纪大钢琴家李斯特的再传弟子。傅聪在国内所受的唯一严格的钢琴训练,就是在梅百器先生门下的三年。

  1946年8月,梅百器故世。傅聪换了几个教师,没有遇到合适的;教师们也觉得他是个问题儿童。同时也很不用功,而喜爱音乐的热情并未稍减。从他开始学琴起,每次因为他练琴不努力而我锁上琴,叫他不必再学的时候,每次他都对着琴哭得很伤心。

  1948年,他正课不交卷,私下却乱弹高深的作品,以致杨嘉仁先生也觉得无法教下去了;我便要他改受正规教育,让他以同等学历考入高中(大同附中)。我一向有个成见,认为一个不上不下的空头艺术家最要不得,还不如安分守己学一门实科,对社会多少还能有贡献。

  不久我们全家去昆明,孩子进了昆明的粤秀中学。1950年秋,他又自作主张,以同等学历考入云南大学外文系一年级。这期间,他的钢琴学习完全停顿,只偶尔为当地合唱队担任伴奏。

  可是他学音乐的念头并没放弃,昆明的青年朋友们也觉得他长此蹉跎太可惜,劝他回家。1951年初夏他便离开云大,只身回上海(我们是1949年先回的),跟苏联籍的女钢琴家勃隆斯丹夫人学了一年。

  那时(傅聪17岁)我才肯定傅聪可以专攻音乐;因为他能刻苦用功,在琴上每天工作七八小时,就是酷暑天气,衣裤尽湿,也不稍休;而他对音乐的理解也显出有独到之处。除了琴,那个时期他还另跟老师念英国文学,自己阅读不少政治理论的书籍。1952年夏,勃隆斯丹夫人去加拿大。从此到1954年8月,傅聪又没有钢琴老师了。

  (留学归国的傅聪,与傅雷在琴边畅谈)

  1953年夏天,政府给了他一个难得的机会:经过选拔,派他到罗马尼亚去参加“第四届国际青年与学生和平友好联欢节”的钢琴比赛;接着又随我们的艺术代表团去民主德国与波兰做访问演出。

  他表演的肖邦受到波兰专家们的重视;波兰政府向我们政府正式提出,邀请傅聪参加1955年2月至3月举行的“第五届肖邦国际钢琴比赛”。1954年8月,傅聪由政府正式派往波兰,由波兰的老教授杰维茨基亲自指导,准备比赛节目。比赛终了,政府为了进一步培养他,让他继续留在波兰学习。

  像他过去那样不规则的、时断时续的学习经过,在国外音乐青年中是少有的。肖邦比赛大会的总节目上,印有来自世界各国的七十四名选手的音乐资历,其中就以傅聪的资历最贫弱。这也不足为奇,西洋音乐传入中国为时不过半世纪,师资的缺乏是我们的音乐学生普遍的苦闷。

  在这种客观条件之下,傅聪经过不少挫折而还能有些小成绩,在初次去波兰时得到国外音乐界的赞许,据我分析,是由于下列几点:

  (一)他对音乐的热爱和对艺术的严肃态度,不但始终如一,还随着年龄而俱长,从而加强了他的学习意志,不断地对自己提出严格的要求。无论到哪儿,他一看到琴就坐下来,一听到音乐就把什么都忘了。

  (二)1951、1952年两年正是他的艺术心灵开始成熟的时期,而正好他又下了很大的苦功:睡在床上往往还在推敲乐曲的章节句读,斟酌表达的方式,或是背乐谱,有时竟会废寝忘食。手指弹痛了,指尖上包着橡皮膏再弹。1954年冬,波兰女钢琴家斯曼齐安卡到上海,告诉我傅聪常常十个手指都包了橡皮膏登台。

  (三)自幼培养的独立思考与注重逻辑的习惯,终于起了作用,使他后来虽无良师指导,也能够很有自信地单独摸索,而居然不曾误入歧途—这一点直到他在罗马尼亚比赛有了成绩,我才得到证实,放了心。

  (四)他在十二三岁以前所接触和欣赏的音乐,已不限于钢琴乐曲,而是包括多种不同的体裁不同的风格,所以他的音乐视野比较宽广。

  (五)他不用大人怎样鼓励,从小就喜欢诗歌、小说、戏剧、绘画,对一切美的事物美的风景都有强烈的感受,使他对音乐能从整个艺术的意境,而不限于音乐的意境去体会,补偿了我们音乐传统的不足。

  不用说,他感情的成熟比一般青年早得多;我素来主张艺术家的理智必须与感情平衡,对傅聪尤其注意这一点,所以在他14岁以前只给他念田园诗、叙事诗与不太伤感的抒情诗;但他私下偷看了我的藏书,不到15岁已经醉心于浪漫底克文艺,把南唐后主的词偷偷地背给他弟弟听了。

  (1956年,傅雷夫妇与傅聪同游)

  (六)我来往的朋友包括多种职业,医生、律师、工程师、科学家、音乐家、画家、作家、记者都有,谈的题目非常广泛;偏偏孩子从七八岁起专爱躲在客厅门后窃听大人谈话,挥之不去,去而复来,无形中表现出他多方面的好奇心,而平日的所见所闻也加强了和扩大了他的好奇心。

  家庭中的艺术气氛,关切社会上大小问题的习惯,孩子在长年累月的浸淫之下,在成长的过程中不能说没有影响。我们解放前对蒋介石政权的愤恨,朋友们热烈的政治讨论,孩子也不知不觉感染了。

  “做人第一”

  远在1952年,傅聪演奏俄国斯克里亚宾的作品,深受老师勃隆斯丹夫人的称赏,她觉得要了解这样一位纯粹斯拉夫灵魂的作家,不是老师所能教授,而是要靠学者自己心领神会的。

  1953年他在罗马尼亚演奏斯克里亚宾作品,苏联的青年钢琴选手们都为之感动得下泪。未参加肖邦比赛以前,他弹的肖邦作品已被波兰的教授们认为“富有肖邦的灵魂”,甚至说他是“一个中国籍贯的波兰人”。

  比赛期间,评判员中巴西的女钢琴家,70高龄的塔里番洛夫人对傅聪说:“富有很大的才具,真正的音乐才具。除了非常敏感以外,你还有热烈的、慷慨激昂的气质,悲壮的感情,异乎寻常的精致,微妙的色觉,还有最难得的一点,就是少有的细腻与高雅的意境,特别是你在《玛祖卡》中的表现,我历任第二、三、四届的评判员,从未听见这样天才式的《玛祖卡》。这是有历史意义的:一个中国人创造了真正《玛祖卡》的表达风格。”

  英国的评判员路易士·坎特讷对他自己的学生们说:“傅聪的《玛祖卡》真是奇妙,在我看来简直是一个梦,不能相信真有其事。我无法想象那么多的层次,那么典雅,又有那么多的节奏,典型的波兰玛祖卡节奏。”

  意大利评判员,钢琴家阿高斯蒂教授对傅聪说:“只有古老的文明才能给你那么多难得的天赋,肖邦的意境很像中国艺术的意境。”

  (1954年,傅聪在波兰准备演出)

  这位意大利教授的评语,无意中解答了大家心中的一个谜。因为傅聪在肖邦比赛前后,在国外引起了一个普遍的问题:一个中国青年怎么能理解西洋音乐如此深切,尤其是在音乐家中风格极难掌握的肖邦?

  我和意大利教授一样,认为傅聪这方面的成就大半得力于他对中国古典文化的认识与体会。只有真正了解自己民族的优秀传统精神,具备自己的民族灵魂,才能彻底了解别个民族的优秀传统,渗透他们的灵魂。

  1956年3月间南斯拉夫的报刊《政治》(Polilika)以《钢琴诗人》为题,评论傅聪在演奏莫扎特和肖邦两支钢琴协奏曲时,也说:“很久以来,我们没有听到变化这样多的触键,使钢琴能显出最微妙层次的音质。在傅聪的思想与实践中间,在他对于音乐的深刻的理解中间,有一股灵感,达到了纯粹的诗的境界。傅聪的演奏艺术,是从中国艺术传统的高度明确性脱胎出来的。他在琴上表达的诗意,不就是中国古诗的特殊面目之一吗?他镂刻细节的手腕,不是使我们想起中国册页上的画吗?”

  的确,中国艺术最大的特色,从诗歌到绘画到戏剧,都讲究乐而不淫、哀而不怨,雍容有度,讲究典雅,自然;反对装腔作势和过火的恶趣,反对无目的的炫耀技巧。而这些也是世界一切高级艺术共同的准则。

  (傅雷、朱梅馥夫妇)

  但是正如我在傅聪17岁以前不敢肯定他能专攻音乐一样,现在我也不敢说他将来究竟有多大发展。一个艺术家的路程能走得多远,除了苦修苦练以外,还得看他的天赋;这潜在力的多、少、大、小,谁也无法预言,只有在他不断发掘的过程中慢慢看出来。

  我在本文开始时已经说过,我的教育不是没有缺点的,尤其所用的方式过于严厉,过于偏急;因为我强调工作纪律与生活纪律,傅聪的童年时代与少年时代,远不如一般青少年的轻松快乐,无忧无虑。

  虽然如此,傅聪目前的生活方式仍不免散漫。他的这点缺陷,当然还有不少别的,都证明我的教育并没完全成功。可是有一个基本原则,我始终觉得并不错误,就是:做人第一,其次才是做艺术家,再其次才是做音乐家,最后才是做钢琴家。或许这个原则对旁的学科的青年也能适用。